一、时不可蹉
【原文】
凡人初出家,心必猛利,当趁此时一气做工夫,使有成立;若悠悠扬扬,蹉过此时,日后或住院,或受徒,或信施繁广,多为所累,沦没初志。修行人不可不知。
——《竹窗随笔》第20篇
【白话文】
凡有人刚出家时,他的心必定是很猛利的,就应当趁此时机一鼓作气地用好工夫,打好一个成功的基础。倘若在刚出家时,便悠悠忽忽,蹉跎了这段时光,那在今后,或者是当“住持”了,或者是收徒弟了,或者是信施的事情繁广了,不免要常为这些所牵累,以致于沦没了出家时猛利的初志。
所以,修行人呀,对这些不可不知!
二、除 日
【原文】
古人以除日当死日,盖一岁尽处,犹一生尽处。
故黄糪(bo)垂示云:“预先若打不彻,腊月三十日到来,管取你热乱。”
然则正月初一便理会除日事不为早;初生堕地时便理会死日事不为早。那堪荏荏苒苒、悠悠扬扬,不觉少而壮、壮而老、老而死,况更有不及壮而老者,岂不重可哀哉?
今晚岁除,应当惕然自誓自要,不可明年依旧蹉跎去也。
虽然,此“打彻”二字,不可容易看过,不是通几本经论得彻也;不是坐几柱香,不动不摇当得彻也;不是解几则古德问答机缘,作几句颂古拈古当得彻也;不是酬对几句口头三昧滑流当得彻也。
古人谓于此事洞然如桶底聚脱,爽然如大梦得醒,更无纤毫疑处,然后可耳!
嗟乎,敢不努力!
——《竹窗二笔》第91篇
【白话文】
古人往往把“年三十夜”当作死日,因为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,犹如一生到了终点一样。
因此,唐.黄糪希运禅师曾垂诫说:“预先若打不彻,腊月三十到来,管取你热乱”了。
其实,在正月初一那一天,便应理会到“年三十夜”日,尚且不为早;当初生儿堕地时,便应理会到必有死日的事也不为早,,所以怎能悠悠扬扬让宝贵的时光渐渐流去?在不知不觉中,自少而壮、壮而老、老而死,更何况还有人未到壮年、未到老年便已死了,岂不令人加倍地可悲呢?
今晚是“除岁日”,我们每人都应当抱着戒惧心、谨慎心来总结一下自己,绝不要到了明年依旧是老样,把光阴虚度了啊!
然而,这“打彻”二字,却是不可容易看过。不是通过读几本经论,就能得“彻”的;也不是通过不动不摇、坐几炷香,就能得“彻”的;又不是能解几则古德的问答机缘,作几句颂古、拈古,就能得“彻”的;更不是在互相酬对中,滑流几句“口头禅”便能得“彻”的啊!
所以,古人说到如何洞彻此事的光景时,正如“桶底”突然脱落、大梦爽然醒悟、更没有丝毫不明的地方了,然后才可说是“打彻”了。
啊!怎敢不努力呢!
三、惜寸阴
【原文】
古谓大禹圣人,乃惜寸阴,至于众人,当惜分阴。而佛言:“人命在于呼吸”。夫分阴之中,有多呼吸,则我辈何止当惜分阴,一刹那、一弹指之阴不可不惜也,昔伊庵权禅师,至晚必流涕曰:“今日又只——么空过,未知来日工夫如何?”其励精若此!
予见晨朝日出,则亿伊庵此语曰:“今又换一日矣,昨日已成空过,未知今日工夫如何?”然予但叹息,未尝流涕。以是知为道之心不及古人远甚,可不愧乎?可不免乎?
——《竹窗二笔》第133篇
【白话文】
古代,有一位圣人,名叫禹,他因忙于治水,八年在外,三次经过家门而不入。这一佳话是说:像大禹这样的一位伟人,尚且爱惜寸阴,至于我们普通人,就更应当爱惜分阴了。
佛曾警策我们说:“人的生命就在于一呼一吸之间!”要知在分阴之中,还有很多次呼吸。所以,我们何止应当爱惜分阴,就是一刹那、一弹指间极微短的光阴,也都不可不爱惜,而任其白白浪费啊!
在宋代常州,华藏寺有一位伊庵禅师(?——1180),每当夜晚,他必自伤感流涕说:“今日又那么空过,未知来日工夫何如”他那种策励、精进的道心,竟到了这种地步!
我(莲池大师自称)每晨见到日出时,便常记起伊庵——有权禅师的那句话,也这么自省说:“今又换一日矣,昨日已成空过,未知今日工夫何如?”可是我仅仅叹息而已,却未尝流涕。由此可知,我的为道之心,与古人相比,实在是差的很远!很远!我能不感到惭愧吗?又怎能不奋发自勉呢?
四、时光不可空过(一、二)
【原文】
(一)
世人耽着处,不舍昼夜。曰:“昼短苦夜长,何不秉烛游”,耽赏玩也;“百年三万六千日,一日须倾三百杯”,耽曲蘖(nie)也;“野客吟残半夜灯”,耽诗赋也;“长夏惟消一局棋”,耽博奕也。
古有明训曰:“是日已过,命亦随减;当勤精进,如救头燃。”今出家儿,耽曲蘖者固少,而前后三事或未免焉。将好光阴蓦然空过,岂不大可惜哉!
(二)
先德示众云:“汝等出家,未曾立脚得定,,忽已过三十、四十年矣。”我等闻此真恳切之语,所当心战而毛竖者。乃有都将青春壮色,勤勤作有为事业;或奔难走北,言我参礼名山;或装塑修造,曰我兴崇三宝;或聚众起会,曰我助扬发化。此虽名色,亦皆好事,非上所云赏玩、曲蘖等比,而其为空过一也。
一朝猛省前非,忽已龙钟衰朽,悔无及矣。故曰: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。”呜呼!更有终生安然而不伤悲者。
——《竹窗三笔》第39、40篇
【白话文】
世上的人凡在酷嗜的地方,往往可以不分昼夜。
耽着于赏玩的人说:“昼短苦夜长,何不秉烛游。”
耽着于饮酒的人说:“百年三万六千日,一日须倾三百杯。”
耽着于诗赋的人说:“野客吟残半夜灯。”
酷嗜于下棋的人说:“长夜惟消一局棋。”
(由此可见,沉溺于某种嗜好的人,几乎可以不分昼夜地唐丧光阴。)
古时有明训说:“是日已过,命亦随减;当勤精进,如救头燃。”在如今的出家人中,嗜于饮酒的固然很少,可是对于前后三事嗜好的,恐怕不会没有吧!他们竟不经心地将大好光阴白白空过,岂不是太可惜?
先德曾对僧众开示说:“你们出家之后,还未立定脚跟,一忽儿已过去三、四十年了!”当我们听到这一真正恳切的话,就应感到心战而毛竖了!
可是还有一些人都将自己壮丽的青春,勤勤恳恳做那些有为的事业;或奔南走北,说是我参礼名山;或忙于装塑佛像。修造寺院,说是我兴崇三宝;或聚众起建法会,说是我弘扬佛法。以上这些虽都属“名”、“色”,但也都是好事,不能同前面所说的眈着赏玩、饮酒等来比,但两者都是“把时光空过”,则是一样的呀!
待一旦猛省前非时,他不觉忽已体衰、老朽龙钟,后悔也来不及了。所以说: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。”可是更有一些终生安然,还不感到伤悲的人,我倒真为他们可叹呀!
五、一蹉百蹉
【原文】
古云:“今生若不修,一蹉就百蹉。”一之至百,何蹉之多直至于是。
经言:“离恶道得人身难,得人身逢佛法难。”然而逢念佛法门,信受为尤难也。
如经所言:“蚁子自七佛以来未脱蚁身”,安知何日得人身?又何日逢佛法?又何日逢念佛法门而信受也?
何止百蹉,盖千蹉、万蹉而无穷也。伤哉!
——《竹窗三笔》第72篇
【白话文】
古人曾劝人珍惜光阴,趁今生得人身时,赶快修行,否则就一蹉(虚度)成百蹉了!“一”对于“百”来说,怎么竟蹉跎得如此之多!
经中常说:要脱离三恶道,得人身是很难的;而得到人身,能遇到佛法也并不容易;可是逢到念佛法门,能信受的就更为不易了。
正如经上曾介绍的“蚁子自七佛以来未脱蚁身。”(可见七佛之间,不知要经过多少劫啊!)真不知道牠们要到哪一天才能脱蚁身、得人身呢?得了人身又要到哪一天才能逢到佛法?又要到哪一天才能逢到念佛法门而信受呢!
由此看来,一蹉何止百蹉,简直是一蹉成千蹉、万蹉、无穷蹉呀!(古人有言:“一失足成千古恨”、也是此意。)
我怎能不为之伤感!